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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心动。

    而更想不到的是,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心死。

    午夜梦回,这些陈年往事被“忆”起,竟如同站在一切的尽头淡看故事的开始。

    5

    照理贵人事忙的赵拓明不知何故这两日总是待在荣雨眠的房间,荣雨眠几次醒来都是赵拓明端着汤药亲自喂他,或者端着参汤亲自喂他。的确无法将碗端稳的荣雨眠有心找初霁帮忙,但偏偏初霁总是不在房间,不想表现出刻意疏远冷漠的人只能接受堂堂晟王殿下的服侍。

    而待他终于恢复了些力气,终于能自己好好坐着喝药,这一回,倒是初霁来到他的床边。

    荣雨眠望向这几日不见人影的小厮,带着七分说笑三分真心地数落道:“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这两日我见你不是不在房间便是正要离开房间。”

    被抱怨的初霁立即喊冤道:“公子我也舍不得你啊!我整天都在门外,只是想着晟王殿下难得能陪你,就没进来打扰。”

    荣雨眠想了想,忍不住斜睨对方,好奇问道:“你何时如此体贴晟王殿下?”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微妙,幸好初霁天真单纯,全然不觉,他真心诚意地予以回答道:“晟王殿下对公子的心意,我都自叹弗如,只能把公子让给晟王殿下。”

    “你怎么能将晟王殿下与你比?”荣雨眠装模作样责问,紧接着又道,“他哪里比得过你?”

    荣雨眠这番话本意是哄初霁高兴,不想,初霁却异常严肃地摇头否认道:“是我哪里比得过晟王殿下。”

    荣雨眠微微疑惑地打量向一脸郑重庄严的初霁,后者忽然想到,急急讲述给荣雨眠听:“公子,你知道吗?当初你的情况极其凶险,差点熬不过去,晟王殿下日夜守候,比我都还紧张。当时李大人想劝晟王殿下放松,对晟王说晟王那么紧张,是不是若公子出事,晟王会要李大人陪葬。晟王听了沉默好久,之后突如其来说,要陪葬的话,他就自己陪葬。”

    荣雨眠算是明白:即便多读书,天真单纯的人还是那么容易轻信别人。

    “于是你就相信了?”

    眼见荣雨眠不当真的模样,初霁居然替赵拓明抱屈起来。“公子,你怎么不相信晟王殿下是真心的?就冲他对元柳做的,还有与江小姐的合离,这样的心意,哪可能有半分的假?”

    荣雨眠一直没忘记元柳的所作所为。为了他夭折的孩子,他绝对不会放过对方。不过,正因为有心对付,他从来没在赵拓明面前打听过一句,他不希望赵拓明因此留意他的行动,害他无法予以元柳致命一击。此时,还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听闻元柳这个名字。而依照初霁的说辞,似乎赵拓明已经惩戒了元柳?

    “初霁,你说晟王殿下对晟王妃做了什么?”

    荣雨眠的问题让初霁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公子,你还不知道?”他想不通地连连追问,“晟王殿下没对你说吗?他怎么没告诉你?”

    “这个问题回头你可以问问晟王殿下,现下,先理会一下我的问题。”荣雨眠无奈催促道。

    立时,初霁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这个故事讲一百遍我都不会嫌烦!”他兴奋地如此道出开场白,随后细细道来,“公子,当初你被元柳陷害入狱,虽然御影卫收到消息后去得有些晚,但晟王殿下绝对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黎阳到皇都少说也有五天的路程,结果晟王殿下接到消息的第三日便赶了回来。他一回皇城便将公子接回了晟王府——之前御影卫不敢释放公子,只能以御影卫调查案件的名头把公子转移到御影卫的指挥使,可晟王殿下什么也不管,直接就说公子无罪。也是元柳自己蠢笨,他太有恃无恐,根本就没有准备足够证据,晟王殿下随便问两句就将刘府尹驳得哑口无言。之后,晟王殿下亲自审了元柳那个小厮元福,元福很快招认是元柳陷害公子。元柳因此被打入大牢。当时元丞相为了儿子还特地来给公子送了一大堆名贵药材,然后请晟王殿下念在夫妻之情饶恕元柳。”说到此处,初霁深情并茂,摇头晃脑,“当时我真是冤枉了晟王殿下啊!那时候他真的因为元宰相的求情而轻判了元柳,居然只是予以元柳当众庭杖之刑。我其实特别生气,连带对晟王殿下都有些失望——可结果,我正替公子觉得不公平呢,没想到晟王殿下又忽然找出个男人来!”说到此处,初霁故弄玄虚问,“公子,你猜猜那男人是谁?”

    “晟王妃的入幕之宾。”荣雨眠恶极元柳,又见只有绝对能信赖的初霁在场,说话措辞也就毫不客气。

    因着荣雨眠的猜测初霁讶异地睁大眼睛。“公子你真聪明!这也被你猜到了!”他快活地赞叹道,趁着高昂兴致赶忙讲述下去,“正如公子猜的那样,晟王殿下找到的那男人竟然与元柳有私通之事。那男人还招认当日元柳小产是他与元柳商量的结果。他们生怕孩子并非晟王之子,生下来将是祸端,而另一方面,元柳又一心想除掉公子,他们一合计,就用药打下了孩子,当时因为有些凶险,元柳只能偷偷养病,等身子稍稍好些,元柳便来将这脏水泼到公子头上。待晟王殿下把事情全部查清,他亲自跑去责问了当初替元柳求情的元丞相,问他怎么生下如此不知廉耻又道德败坏的儿子。可怜元丞相被迫不敢再管元柳的事——也不知晟王殿下是怎么逼的元丞相,元丞相居然发了公告申明自己与元柳彻底断绝父子关系。元柳失了元丞相这一靠山,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当然,晟王殿下心存善念,没有以猪笼之刑淹死元柳——可是!他在放了元柳之前将他绑在刑柱上,让当日打了公子的那个狱卒将元柳打得皮开肉绽,然后才将元柳赶出晟王府。那时我终于瞧出来,这一切都是晟王殿下有心安排,他先杖责了元柳,然后又用鞭子抽对方,晟王殿下那是将元柳对公子做的那些,连本带利讨还了回来!”

    ☆、第十五章

    1

    “其实当时我还是不解气的,毕竟,元柳害公子的孩……”初霁说得忘情,一时未注意竟提及到荣雨眠的伤心事,待他反应过来,在未说完前猛地顿住,谁又听不出他指的什么?

    荣雨眠不自觉垂眼望向自己薄被下的腹部。

    初霁担忧地望向荣雨眠,微微踌躇后终于选择接着讲述,“那时我没忍住,在晟王殿下面前指出元柳分明做了更过分的事情,然而,晟王殿下却摇头说,做错这件事的人不是元柳。”低声缓缓道来的初霁说到此处,抬眼望向荣雨眠,他那从来天真透明的眼睛中却透着一种通透,“晟王殿下说,做错事的人是他。公子,你若瞧见当时晟王殿下的表情,一定能明白他的心意。”

    每回皆是如此。通常被荣雨眠当成不懂事小孩的初霁某些时刻也会道出属于他自己的看法。他始终全心全意看着这个世界,自然,便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荣雨眠相信初霁说的话,事实上,他同样能在赵拓明的眸底清晰见到对方为算不得对方过错的事而后悔歉疚的真心。只是,这一切无济于事。事到如今,赵拓明有情也好,无情也罢,荣雨眠都已因为对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若然继续留在对方身边,他又如何能保证此类事情不会再次发生?

    初霁细细瞧着荣雨眠的神情,他迟疑问道:“公子,你还在怨怪晟王殿下吗?”

    荣雨眠摇了摇头,淡淡回答道:“世间之事,并非不怨怪便能解决。而这也不是怨怪不怨怪的问题。”

    “公子,为什么你不能让这一切就这么过去呢?我相信,这样你自己也能开心一些。”初霁近乎恳求地说,他想了想,又情真意切地补充道,“公子,晟王殿下待你是真的好!前些日子你昏迷不醒,晟王殿下可以说是衣不解带照顾你,擦身喂药什么的,全部是他亲力亲为,连我都插不上手。有时你喝药吐了,他就一遍遍喂,一直耐心喂到你喝下足够的剂量。现在什么都变好了,公子你为什么不能让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过去呢?”

    “即便如此,有些事情又如何能让它过去?我身子的情况不可挽回,这件事永远不可能过去。”

    荣雨眠一直记得之前李御医不小心说错的那句话,前两日他面对的都是赵拓明,而想要从赵拓明口中套取真相实在太难,他也就暂时按捺下疑问。眼下,恰好屋里只有全无戒备心的初霁,于是荣雨眠有意试探道。

    果然,他意有所指的说辞立即令初霁脸色一变。“公子,你已经知道了?”单纯的小厮担心而紧张地问道。

    眼见对方因着对自己的关心而焦切不安的模样,荣雨眠实在不忍欺骗,他叹了口气,直言道:“我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只知道你们隐瞒了我最该知道的事情。”

    初霁赶紧解释道:“公子,我们不是有心欺瞒你的!只是晟王殿下担心公子你身体还没好,考虑再三,才打算日后再说。”

    “所以,究竟是什么事?”荣雨眠追问。

    初霁犹豫不决地咬着嘴唇看他,一时没有作声。

    荣雨眠轻叹道:“任我胡思乱想,我只会想到更不堪的情况。初霁,你就索性告诉我吧。”

    初霁终于被这一句说服,只是,在松口前他的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悲切的恐惧。“公子,”他艰难寻找措辞,那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丝抽,虽然公子你身子弱,但只要好好休养,一定不会有事的,也能有椿龄之寿。不过……也就是说,公子,你只要别太操劳,别……别……”

    “别受孕生产,对吗?”荣雨眠替初霁补充完这对方难以启齿的后半句。

    “公子,人没事就好,你千万不要想太多了!”初霁急急安慰道。

    他没有正面承认,但答案已经一目了然。

    当日李御医失言,荣雨眠早已想过这一可能。在他看来,原本他就很难接受身为男人怀孕生子的情况,后来愿意也只是独为了赵拓明一人,如今,他再无意为任何人生儿育女……他怀疑自己还会进行将导致自己受孕的活动——总而言之,初霁紧张害怕得不敢说出口的事情,对荣雨眠来根本说不值一提。

    荣雨眠的确是如此认为的。

    然而——

    在内心的猜测得到真正确认的这一刻,他却感受到某种打击。

    突如其来。难以言喻。

    “纵然无法为晟王殿下生下皇儿,”初霁忽然想到,赶紧告知荣雨眠,“公子你放心,晟王殿下一定不会介意的!当时李御医说出公子情况,晟王殿下微怔后不假思索自喃一般回答道,他与公子已经有了与荣,足矣。”

    对于很可能继承大统的人来说,只有一个女儿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无论赵拓明说得是否真心,这都不可能是真话。

    不过,荣雨眠无意与一心一意只想要安抚他的初霁讨论这一问题,相反,他微微笑了笑,缓声道:“初霁,你放心,对我来说,有与荣一个女儿也同样是足矣。”

    ……毕竟,以后赵拓明有多少个儿子都与他荣雨眠毫无瓜葛了。

    2

    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后,荣雨眠便开始整天陪在与荣身边。

    他在珍惜最后的时光。他与与荣的最后时光。

    这是荣雨眠苦苦思量,辗转反侧好几日后所得出的结论——当逃离晟王府的时候,他不会带走与荣与初霁。

    荣雨眠并不确定眼下怀疑自己的人只有赵拓明,还是连当今皇帝也已经知晓他的存在,但无论如何,当他不告而别,可想而知原本在他身上的怀疑将立即成为确凿事实。届时,皇帝必然会派人追杀于他,他很可能自此亡命天涯。与荣同初霁若跟在他身边,只会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相反,留在晟王府中,与荣雨眠撇清关系,他们才能得以安生太平。

    其中尤其是与荣,她更应该留下。荣雨眠心中再对赵拓明失望,也始终清楚后者的宽厚仁德,赵拓明自然能教好与荣。而另一方面,荣雨眠心中再对赵拓明失望,他也不忍剥夺后者当好与荣父亲的机会。与荣是他的女儿,也是赵拓明的女儿。如果他可以带走与荣,当然,赵拓明也可以留下与荣。

    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与荣,我保证,我会立即来到你的身边。

    被教了太多遍“爸爸”的与荣又在那儿如此呼喊,喊得一声比一声清晰。荣雨眠并没有应声,不过,他将唇落在对方的额上,内心默默向自己的女儿起誓。

    老实说,荣雨眠也有想过为与荣留下的选择。留下是眼下唯一可能洗清嫌疑的方法,若他能成功蒙混过关,便可以陪在与荣身边,待到与荣长大成人,再考虑重获自由的事。

    然而,实际他没有办法暂时留下,离开赵拓明对他来说刻不容缓——他必须这么做,这么做是为了金孙。

    荣金孙是荣雨眠为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儿所起的名字,用来纪念孩子的祖父,他的父亲。荣雨眠需要向金孙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个来不及降生孩子所做的事。若他留下,那仿佛是在告诉金孙,他对荣雨眠来说并没有重要到足够荣雨眠痛定思痛。

    所以,他必须改过,必须离开。

    “爸爸。”与荣又喊了一声。

    努力忽略内心离别愁绪的荣雨眠将食指放到嘴前,刻意笑着对与荣道:“嘘,我们偷偷那么想就行,不要说出来。”

    说话间,注意力正被与荣可爱表情吸引的荣雨眠蓦地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一道影子,他转头望去,便见到正站在门口的赵拓明。

    最近似乎只去御影卫指挥所应个卯的赵拓明今日又提早散值,申时未到,他已来到荣雨眠的屋子。

    这令荣雨眠还真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当下御影卫最重要的调查对象的确正是荣雨眠,赵拓明密切盯着他原本并不为过。可话说回来,赵拓明盯得越紧,他就越不会有所行动。照理,想要寻找他的破绽,便该首先给他一些自由——但结果,赵拓明连他喝汤喝半盅还是一口的自由都没有给他。

    对此,赵拓明美其名曰“你不喝完,初霁要着急的”或者“你不好好喝,待会儿与荣又该哭了。”这两句被他翻来覆去说,很快荣雨眠就听腻了。有一回被逼得急,他忍不住想要嘲弄对方问“初霁着急你急什么?”但最终,他未开口。他已经习惯在赵拓明面前谨言慎行,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没必要为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授人以话柄。不成想,赵拓明却似听见他在想些什么,兀自神情不变地答道:“我自然着急你不好好喝参汤,但不敢那么说,怕说了,你反倒真不喝了。”

    那日晚上,在赵拓明离开后,荣雨眠躺在床上思索:这个总是能那么轻易看透他想法的人,会不会也已看透他想要逃离的心思?

    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了将近一夜,久久不得入眠。

    ……他是真的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又例如这会儿。

    立在门口的赵拓明也不进屋,他就那么默默凝视向荣雨眠,一时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末了,却莫名其妙问道:“这两日瞧你气色好了些许,不知有没有精力瞧一些人?”